【棋昱23:00】漫漫

上一棒谢谢 @Sul

 

 

“好久不见。”

龚子棋挨个和屋里的上音人打招呼,他人缘广,扫过去全是认识的,但休学期间基本没见过面。

正在跟余笛说话的蔡程昱见他走过来,露出比交流客套时要真挚几分的灿烂笑容。

到了这里,龚子棋也只一个笑便捎带过去,两人心照不宣。

学校没放暑假前他们还在上音附近一起吃过饭,龚子棋每次回上海都会溜溜达达到汾阳路附近,十次里有八次是来找蔡程昱碰头,和没休学时一样。

他们相熟在上音不是秘密。平日里画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个人常在年级群里旁若无人地聊天,不同系却比同班更像同班。上音面积不大,人口不多,风云人物的人际关系自是人尽皆知。

但终归旁人不晓得内里细节。

便比如余笛,已在上戏就职多年的老师于饭桌上笑盈盈地试图融入到年轻人的话题中,大家正在掰扯互相之间的交集,以此让气氛热络起来,他听了一耳朵龚子棋和蔡程昱的事,斟酌着对一旁并未插嘴的龚子棋开口:“你跟蔡蔡早就认识了啊。”

方书剑恰好听见这句试探,比当事人还要兴奋:“这个我知道!整个江湖都流传着蔡程昱要龚子棋微信的传说!”

两人瞬间成了席上焦点。

“我都不记得了。”龚子棋这样说,旁人却不信,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龚子棋转头去看蔡程昱,却见他正捏着手里的冰可乐,罐壁上是细密排布的水珠,他用大拇指在对着自己的弧面上画笑脸。

又幼稚又傻气。

最终也没得到肯定答案,一人说自己帅一人说自己高贵,言下皆暗示主动要微信的是对方。

提筷吃了一轮,这一出便被揭了过去。

期间随意捡着话题聊,聊这次试录,聊之后节目的正式录制,聊各自的专业,聊美食聊兴趣,聊些无伤大雅且无关紧要的事。余笛压场的情况下没人多喝,吃完饭离开时都很清醒。

闷热的夏天,即使入夜,风也未有清凉的意味。

蔡程昱和龚子棋落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大多数时间是在听前面的人说学院趣事。

走了一会儿,隔着半臂距离的人突然凑近过来,压低声音询问:“子棋,你吃不吃甜筒?”

龚子棋还未来得及作答,恰巧有人回头看见:“之前那个……哎你们两个说什么小秘密呢?”

“天太热了,我跟子棋商量着要不要买甜筒吃。”蔡程昱说着指向街角,有家冰饮店坐落在那里。

龚子棋从老板手中接过自己那支巧克力甜筒,一口吃掉旋起的尖端,冰凉顺滑的口感驱走了一时炎热。

他没来由想着刚才蔡程昱靠近自己说话时,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鼻音,比起平日的清亮少年音还要软些,提到甜筒如同撒娇要糖的小孩。他喊“子棋”的时候尾音放得轻,像是在舌尖含着消融的奶油,奶香混着甜味跟着四溢开。

很甜。龚子棋大口咬下一块甜筒皮,口感酥脆。

“夏天好长啊。”他听见蔡程昱小声地说。

龚子棋不由自主跟着轻轻点头应和。

蔡程昱看见了,对他咧开嘴笑起来,笑容和温驯的小动物一样绵软无害。

自相识以来,他们两人之间,多是这样细小的温柔。

 

#

 

试录结束后,各自回家过暑假等正式通知。

蔡程昱发来消息时龚子棋正在想要不要问问他是否同去长沙,看到蹦到顶端的对话框顿时一乐。

——有伴儿了。

龚子棋是走到哪跟哪的人打成一片,尤其是过去一年休学期间,他身边多是新认识的朋友,大家嘻嘻哈哈称兄道弟,像是一杯酒下肚便成了铁杆。但龚子棋知道事情并非如此,人一生中会遇见太多匆匆一眼再无来日的过客。川流不息的路上,一辆车最多只能载几个人,这才是交了心关系铁的有缘人。其他有了联系方式的普通朋友,需要开火车才能拉全。

这次难得能和相熟知交去同一个陌生环境中,较往常要放松许多。

说来也怪,他有发小有兄弟,多是十几二十年的交情,才让他往心窝子里放,可同蔡程昱认识至今不过三年,关系却有一年胜三年的效果。

可能都是摩羯座吧。龚子棋不愿深想,每每都以这句话做为思考的结尾。

漫长的夏天在录制前已经收尾离去,蝉鸣歇音,秋风打树梢作响。

前两期的录制结束,合作的六组人各自开始练习,龚子棋无事可做,每天多是健身和打篮球。

马佳喜欢回来以后同室友分享每日练歌时的小插曲,说来说去“蔡程昱”“蔡蔡”是不变的主角,毕竟他们是合作搭档,全天待在一起。

“声音太特别了,你们上音一块宝啊。”

“不唱歌就跟个三岁小孩似的,好哄好骗,一个劲儿笑。”

“休息的时候老是绕着我转,连着问‘哥你渴不渴啊’‘哥咱中午吃点啥啊’,贼有意思。”

“哎呦这个蔡蔡,今天愁死我了,为那个和声部分犟半天。”

……

如此如此。

龚子棋来节目组后反而很少见到蔡程昱,两人录制不同,出行时间对不上号。蔡程昱忙,龚子棋便知趣不去打扰,只是偶尔出门时碰见了打声招呼。他本以为自己对这样的生活是适应的,但马佳的话让龚子棋产生了一种很是微妙的感觉。

他以为是一种蔡程昱的每时每刻自己都见证的错觉,这个理由没能说服自己,但能将眼下含糊过去。

马佳是个闲不住的,白天练完歌,晚上还有精神在群里喊一嗓子,拉上一队人去打球。

这天龚子棋健完身往房间走,却见门口有个人站在那里,抬手扣指准备敲门。

“蔡程昱?”龚子棋语气中是掩不住的讶然。

“子棋?我来找佳哥。”

“他打球去了,你没看群?”

蔡程昱尴尬地挠头:“刚睡了一觉,突然想起个地方要对一下,我想离得这么近,干脆过来了,没来得及看手机。嗯……我能在这等他吗?星元哥不在,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行。”龚子棋上前开门,让他进去。

“你去健身啦?”蔡程昱坐在沙发上开始闲聊。

“嗯。”龚子棋左右看看,仔细回忆房间里除啤酒以外有没有别的饮料,水果和零食昨天正好吃完,马佳说他今天打完球顺道捎着。

“那你吃夜宵吗?”

正拿着一瓶咖啡犹豫不决的龚子棋第一反应是张嘴回绝,结果蔡程昱跟着又是一句:“我好饿啊,回来倒头就睡,还没有吃晚饭。”

他瘪嘴,委屈地拍拍肚子。

龚子棋拿他没辙,心里顿时一软,立即将咖啡放回去:“走吧,想吃什么?”

“夜宵我来了!”蔡程昱举双手欢呼,蹦起来要出门。

“你不穿个外套?”龚子棋拦下他。

在房间里穿着短袖的蔡程昱这才想起外面是微冷的秋夜:“我先回房间拿,你等我一会儿,马上。”

“穿我的吧。”龚子棋从敞开的衣柜中拿出一件运动外套递给他。

“好,谢谢子棋。”蔡程昱从善如流,接过来穿上。两人个头差不多,又是运动款,穿起来和他自己的衣服没什么差别。

龚子棋伸手拍平蔡程昱后脑勺翘起的头发,心里这几日的些微积郁悄然散去。

等两人外出撸串归来已是深夜,蔡程昱挥手道晚安后蹦跶着回去自己房间。

龚子棋推门进屋,跟刚洗完澡的马佳面面相觑。

——蔡程昱你个傻子是不是忘了自己来干嘛的啊?!

 

#

 

隔天晚上,龚子棋和马佳约了晚饭,两个人回来时又看见蔡程昱在敲门。

马佳已经知晓昨日他来找自己的事情,练歌时还笑话小孩没头没脑,这下以为又是来合歌的,率先龚子棋一步跟他讲话:“你倒是微信提前问问,这要是我还吃着饭没回来,你吃闭门羹开心啊?”

蔡程昱两颊鼓鼓,乖乖听训,等马佳说完了立马咧嘴笑:“佳哥我不是来找你的。”

马佳瞬间乐了,搂着他肩膀晃他:“不早说,瞅着我说话好玩?行,你找子棋有啥事,自个儿说去吧。”

马佳进了屋,龚子棋看着蔡程昱走到自己跟前,满是歉意地开口:“不好意思子棋,我把酸奶打翻在外套上了,要不我赔你一件新的吧,还是这个牌子的?或者你有别的想买的外套也行。”

“一件衣服而已,不用赔我。”

“那怎么行!”蔡程昱板着脸,“你这样我心里可不好受。”

龚子棋知道蔡程昱是个认死理的人,立马改摇白旗,举双手投降:“好吧,都行。”

蔡程昱满意地点头,转念又是一出新想法:“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

“我们现在去买。”说着蔡程昱上前一步,捏住龚子棋肩膀两侧发令,“向后转。”

龚子棋总是能飞快适应蔡程昱一个接一个的新点子,他配合地转过身去,身后蔡程昱没松开手,喊着“一二一”推着他往电梯走。

“你们两个是怕走散的幼儿园小朋友吗?”路过的高天鹤甚是不解。

蔡程昱笑嘻嘻地说:“这是我新买的Russell牌机器人,手动操控。”

龚子棋一脸严肃的样子,倒真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又冷又硬。

两个幼稚的小朋友直到打上车才结束无聊的喊号子游戏。

龚子棋一坐下就开始笑,蔡程昱靠着他一起笑,笑到停不下来。司机在前面一头雾水,默默向目的地驰去。

最后龚子棋先敛起笑容,伸手轻拍蔡程昱的背,生怕他继笑出眼泪后再笑岔气。

蔡程昱终于收了笑:“子棋,你笑跟不笑完全是两个人。为什么不在镜头前多笑笑啊?”

“我在镜头前容易紧张。”龚子棋解释,他习惯肃着一张脸来面对聚焦,以此遮掩内心全部情绪。

“完全看不出来。”蔡程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着他的嘴角向上,“你这么笑的时候特别符合‘邪魅一笑’的说法,唔这个词好恶心。”

“恶心你还说。”哪怕是朋友,龚子棋也会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这样亲昵的举动不是他常经历的,按常理绝对会拍掉对方的手或者在之前便躲闪开。

但蔡程昱不一样,他是特别的。

龚子棋对自己强调。

到了商城,随便找店进去逛,蔡程昱选好两件对着龚子棋比划,表情纠结:“你穿应该都很好看。”

“夸我长得帅是吗?”

“是挺帅的。”蔡程昱向来直白真诚,一双干净的眼睛看人时,没人会质疑其话语的真实性。

龚子棋早已习惯这样的夸奖,却在同蔡程昱对视时倏地红了耳尖。他赶忙接过衣服以掩饰自己的异样,进到试衣间里两手搓自己的耳朵,边搓边转圈,等到那股突然升腾上来的燥热平息下去之后才开始换衣服。

衣架子买衣服总是轻松些,码数对了,基本上身都能被夸句好看,加上蔡程昱眼光不错,龚子棋便从两件里随便选了一件让店员包起来。

蔡程昱付完钱,将袋子递给他:“喏,给你的。”

“还逛吗?”

“我没什么想买的。你还有?”

龚子棋并不想就这样回去,循环往复的生活里,蔡程昱的同行是突落平静水面的惊喜:“嗯,想再看看,来这里没带太多衣服。”全然是将衣橱里的衣服都划到了不存在的行列。

蔡程昱没多想,只是嘟哝:“子棋,我渴了。”

“喝什么?”

“不想喝水,想喝可乐,好吧,酸奶也行。”

出门还没找到买水的地方,火锅店招牌率先映入眼帘,蔡程昱的肚子最是配合,咕噜噜一阵响,迎上龚子棋视线时尴尬地捂住作怪的肚子:“我没吃晚饭。”

“走吧。”

蔡程昱一边吃一边诉说着自己对捞王的想念,吃过晚饭才出门的龚子棋给他往碗里捞肉,嘴上应和着:“等录完了我们再回去吃。”

“猪肚锅!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酒饱饭足坐上回程的车,蔡程昱看着龚子棋手中的袋子才终于想起留在商场的初衷:“坏了,没给你买衣服!”

龚子棋那句“没关系”在嘴边打转一圈又咽了回去,顺着新念头给他回应:“明天再出来?”

“好。”

 

#

 

三期录制的时候,蔡程昱在台上,龚子棋在台下。

台里的服道化比起学校里要精致许多,往常被刘海覆盖的光洁额头一露出来,让蔡程昱看起来格外精神。

龚子棋盯着他看,脑海中回想过去的蔡程昱。

在学校的时候,蔡程昱的脸侧棱角皆被一层柔软脂肪覆盖,加上人白净,如同个柔软的白团子。他比同学们要年纪小,总想着要扮得成熟些,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跟现在作对比,顿时引人发笑。

被节目组摧残的蔡程昱瘦了一圈,清爽的白衬衫即使扎进腰里,皮肤和衣服也能隔出大段空隙,被偶尔刮起的风晃晃悠悠填满。

龚子棋抚平西装袖口的些微褶皱,想着这样的蔡程昱像是一朝成熟高冷起来,虽然知道内芯还是蛋挞中央一汪黄油蛋液,可表皮确实有几分唬人。

灯光由明转暗,响彻大厅的金色男高音收了尾声,龚子棋用力鼓掌,在这个瞬间极度地向往着舞台。

上天赐予的好嗓音,就该背衬耀眼光芒,在舞台上绽放。

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蔡程昱和龚子棋对专业和未来的认知有所区别,可本质趋同。事业与梦想画上等号,上进的心跟着灼热燃烧。

这档节目的出现,注定要改变他们原本的步伐,将本来可以慢慢摸索前进的少年迅猛向前推,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蔡程昱越来越忙,他是纯素人学生,但有天赋性格好长相佳,成了第一波走进大众视线的成员,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催促着他不断努力奋进。

龚子棋没能再和之前那样约蔡程昱出去玩。

多数时间无事可做,除去休闲健身便是和马佳打游戏的龚子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呆十分钟的时候有些惊奇。

他喜欢将自己的时间排满,不管是正事还是娱乐,总归要有事情在时间表上排着,而不至于虚度了时光。

没想到来到节目组反而学会了发呆。

龚子棋跳下床,拉开半上午还掩着的窗帘,在阳光普照和马佳的咕哝声中开始回想。

他倒不是无缘无故发呆,而是因为刚才在刷微博。

崭露头角的蔡程昱已经收获了第一批粉丝,积极活跃在微博评论里。龚子棋看着看着,有几分别扭的怪异情绪在胸腔内涌动。

本该是为好友高兴的,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好像自己宝贝许久的东西,突然被人发现,团团围住将他给挤出了圈子。

大一军训的时候,蔡程昱一唱成名,声歌系专业第一的名头迅速在全级学生中传播。

那天拉歌的时候龚子棋在干什么呢?

他在默默地听,然后用力地鼓掌。

如果太阳会唱歌,大概就是这样吧。可以灼烫人心,照亮无垠大地。

以前,除了自己人以外仅有三两听众,如今,却是渐渐有了人气,想来以后剧院能添些观众。

龚子棋脑中有千万思绪撞来撞去,归根结底都是三个字“蔡程昱”。

一会儿想着两人加微信的第一天晚上蔡程昱发来的小狗吐舌头表情包,一会儿又想着酒吧一条街的阳台花盆里藏着蔡程昱喝到“再来一瓶”的饮料盖,从一起上过的公开课想到下课驻足讨论的宣传栏,又从周末的游戏厅想到靠在一起吃的铁板鸡……

总共三年多个零头的光景,被他从头到尾打乱顺序捋上一遍,想着想着便陷入到空茫的状态中,捧着手机在被窝里发呆,直到消息震动才从南天门把人拉回来。

龚子棋推开窗,深吸一口秋日微寒的空气,将自己从杂乱的思绪中抽出。

他觉得乱,打从来了这个节目毛线团就打了结,过往的寻常跟着变成了不寻常,每每思索都像蒙着一层雨水,擦干后折映出道彩虹来。

蔡程昱啊蔡程昱。

龚子棋悄声叹口气,从床沿摸过手机,输入点击发送——“发现一家不错的店,晚上一块吃呗。”

隔了十分钟才有回信,对面八成是在排练间隙才看手机——“没问题,晚上见”,末了附赠一个表情包,怎么看怎么皮。

龚子棋拢了拢自己心上长满的荒草,觉得自己该好好想想了。

 

#

 

没成想准备认真探勘自己内心的计划被打乱,龚子棋开始埋头准备起舞台,每天跟着余笛和洪之光训练,终于忙成了蔡程昱一样的陀螺。

在梅溪湖,初时一切都好,成员之间和乐融融,本来不过是个小糊综,也没那么多纷争。

可渐渐的人气上去了,湖底的污泥便被有心人搅动起来,试图浊染水面。

六期录制前后龚子棋正是忙的时候,也没那闲心刷微博看八卦,见到蔡程昱多是在美声工厂的练习室。

“脸色不太好,好好休息吧,别为录制把身体累垮了。”这天龚子棋见他脸色不对,上前关切问候。

“嗯。”蔡程昱抿着唇,有些无精打采,双眼失了灵动,像是被什么困扰着。

身后传来余笛的呼唤,龚子棋只好轻拍他的肩膀:“别逞强,病了就休息,有事别憋着。”

等到晚上回到房间,龚子棋越想越不对。

方书剑确实是病了,较之以往甚少活跃,他最开始以为蔡程昱是一同练习的时候遭了传染,仔细回想却觉不像。

他有心事。龚子棋笃定。

龚子棋没有去问蔡程昱,而是自己私下开始查证。

工作人员放出去的污糟很快便摆在眼前。

一阵怒火起。

龚子棋下床拉开窗,站在窗边抽烟,眉头紧锁。

马佳进门闻到烟味,夸张地连咳几声:“掐了掐了!你明天还录节目呢!”

刚燃烧一小节的烟被强制熄火,碾灭在白瓷的烟灰缸底。

“怎么着?紧张啊?没啥可紧张的,正常唱就行。”马佳误以为他是为明天的上台焦躁不安,上前安抚。

“嗯。”龚子棋没有加以解释。马佳在旁边热情洋溢地说着过去自己演出时化解紧张情绪的故事,他闷不做声,实际根本没认真听,心绪早已飘到隔壁的隔壁:蔡啊……

只是夜深,明日又有工作,龚子棋怕影响蔡程昱状态,终是忍住没有出门。

这事便压到了六期录制结束。

直到龚子棋收取了那条来自蔡程昱粉丝的私信。

——“假的。”

他盯着屏幕许久,又加上一句:“他是我哥们儿,我们都是直男,根本不会搞这些事。”

发出去却一阵心虚。

想到蔡程昱这几天难得不需要练习新歌,龚子棋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他一次。

有种压抑的情绪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

他匆忙去敲蔡程昱房间的门,结果是星元来开的门。

“蔡程昱在吗?”

“中午被黄子和高杨叫去吃饭了,还没回来呢。你要进来等他吗?”

龚子棋拒绝了星元的好意,却也没回自己的房间。

他从兜里掏出烟,慢悠悠地出门。

简弘亦有事,难得空闲的下午被龚子棋用在散步思考人生上。

他最近面上不显,内心着实有些焦虑,三五不时掏出压箱底的烟来,试图驱散不安,点上后又怕伤嗓子,吸一口吐出来便扔掉。烟废了一整条,惴惴感却没有消失之意。

龚子棋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不想在这个时间段承认。

路过便利店,他本想进去买瓶水,结果放酸奶的柜子先入了眼,蔡程昱低头乖乖吃酸奶的样子适时跳进脑海,龚子棋伸手买了两瓶酸奶去结账,一瓶在回去的路上慢慢喝光,一瓶则始终捏在手中,被掌心的温度捂热。

走到酒店的时候临近傍晚,龚子棋一进大厅,正巧碰上刚回来的三人。

龚子棋跟先看到自己的黄子弘凡打过招呼,将手中的酸奶递给蔡程昱:“出去玩吗?”

蔡程昱看着他,眼中的诧异很快消失,改换成了然的笑意:“行啊,走吧。”

被晾下的黄子弘凡百思不得其解:“蔡蔡刚回来都不累的吗?”

高杨摇头:“跟龚子棋在一起的时候,蔡蔡是不会累的。”

“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说是就是咯。”

 

#

 

城市的夜晚往往比白天热闹,夜市更是人头攒动,摊位面前围满出来玩的人。

两个人在人海中穿梭,间或闻到触动自己的香味就凑上前去买些吃食,边走边逛。

聊天对话默契地避开网上发生的一切,只聊些开心的事。

除去吃食,夜市上还有不少游玩的摊位,有小孩闹着让父母买泡泡枪或是发光的气球。身前有两个小孩在追逐打闹,手里拿着一掰就亮的荧光棒当武器挥来挥去。蔡程昱一边吃炸串一边看着小孩们傻乐,轻松的氛围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路边还有套环和射击的地方,这处看热闹的人多,蔡程昱护着手里的东西,一低头的功夫就跟龚子棋被人流切断了联系,他扭头去找,却被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手拽住:“跟紧点。”

刚悬起来的心又落下来放得安稳,蔡程昱看着两人拉紧的手,说出来的话让龚子棋险些左脚绊右脚:“我手上都是油!”

找到个人少的角落歇脚,龚子棋为自己还没起便被掐灭的旖旎心思默哀三秒,接过蔡程昱递来的纸巾擦干净手。

他们刚好站在射击摊的侧后方,可能是有人射中得到了礼品,惹来一片叫好声。

龚子棋心头一动:“想不想玩?”

“啊?”

“看看喜欢哪个,我打给你。”

蔡程昱尚且懵着,又被龚子棋拉着挤到摊位最前面,面对奖品区发呆。

“就这个最大的吧。”龚子棋顺着他的视线做了决定,“老板,这要怎么拿?”

“十发九个气球,试试看吗?”

龚子棋爽快地付了钱,端枪瞄准。

啪、啪、啪……不多不少,刚好中了九个。

心里默默给自己这回竖起大拇指,龚子棋在旁边小男孩的欢呼声中指着看好的玩具:“对,就那个!”

蔡程昱的怀里被塞进了个一米二的玩具熊。

他后知后觉地惊呼:“子棋,你好厉害!”

“练着玩玩。”龚子棋故作轻松,同熊握了个手,“以后多多照顾傻蔡。”

“你才傻呢。”蔡程昱佯作生气,用另一只熊掌拍掉他的手。

抱着熊不方便继续在人群中穿行,但蔡程昱并没有回去的打算,龚子棋心领神会,两个人七拐八绕出了夜市,沿着往公园的小路慢行。

耳边从喧嚣落入沉静,秋日夜凉,散步的人没有夏季那般多,小路上只有三两人影,路过的时候,目光皆在蔡程昱怀中的熊上短暂停留。

这一静下来,龚子棋突然失语。

太安静了。他想。

蔡程昱也没说话,只是摆弄着怀中的熊,因为被挡住了部分视线,便稍慢龚子棋半步。

走着走着这半步的距离被拉大,龚子棋觉察不对,紧急刹车,抱着熊思考的蔡程昱来不及反应,一人一熊撞在龚子棋肩角。

“抱歉。”龚子棋尴尬地摸摸头,眼角余光恰好瞥见一张路边休憩的长椅,“要不要坐一会儿?”

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蔡程昱始终没松开抱住玩具熊的手。

依旧是沉默。

却没有沉默太久。

“子棋,你别动。”

他听见蔡程昱这样说。

下一秒,刚才还有距离的温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只要一歪头就能蹭到细软的头发。

熊坐在蔡程昱怀里,刚好挡住他的脸,让人看不见神情。

龚子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蔡程昱只是累了。

究竟坐了多久,龚子棋记不清。那个秋天的晚上似乎格外漫长,长到一棵树生根发芽与天齐,亦格外短暂,短到落叶从树梢落地只需一瞬的风。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趁歪头的时间,偷偷将吻落在了蔡程昱的发梢。

这一吻,比风轻,比云淡。

蔡程昱始终没有抬头,龚子棋心头却只一个想法: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就像他同样知道蔡程昱为何歪头靠过来一样。

很多时候,爱意最巧妙的地方就在于心有灵犀。

 

#

 

心境的转换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心思细腻的星元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龚子棋和蔡程昱之间微妙的氛围。

他试探着问蔡程昱,只得到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份微妙一直持续到两人回上音。

抵达上海已是凌晨两点。

平缓向宾馆驶去的车厢中,龚子棋在看手机,旁边的蔡程昱连着打哈欠,白日里挺拔的小白杨蔫耷着脑袋昏昏欲睡,挣扎片刻后放弃继续和瞌睡虫打架,阖上双眼入眠。

小脑瓜顺着座椅背滑到龚子棋肩上,龚子棋掐熄了手机屏幕的光亮,静静坐在那里,任蔡程昱靠着自己。

所有人都累了,除去呼吸声,车里只余浓稠的静谧。

窗外是飞驰向后的模糊黑夜与点点灯光,龚子棋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转向另一边看睡得香甜的蔡程昱。

他只能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昏暗光线看清楚锅盖头下的鼻尖。

龚子棋默默在脑海中补全这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拐弯时为躲避突然蹿出来的小狗,车子晃了一下,睡着的人被惊醒,歪倒的蔡程昱迷迷糊糊睁开眼,往右转头时蹭在龚子棋脸上。他抬头,四目相对。

有人在嘟哝着“好困”,有人在问司机“还有多远”,龚子棋分辨不出各自是谁的声音,他唯独能匆忙地记下蔡程昱看向自己时,从迷蒙到逐渐清醒的双眼。

两人之间已经超出了安全距离,过近的距离让龚子棋忍不住屏住呼吸,怕惊扰到落在蔡程昱眼中的星子。

在昏暗的车厢内,尚有彼此的眼可以看清。

其实不过是几秒间的事情,但这一晚的回忆在龚子棋的记忆图纸中浓墨涂上一笔,入木三分,细微末节都揉进骨血里,生怕自己忘记。

蔡程昱突然伸出双手捧住了龚子棋的脸,给他一个浅到痕迹难寻的吻。

一触即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龚子棋愣在座位上。

临到下车时,阿云嘎回头喊人,却见蔡程昱抱着龚子棋的胳膊浅眠。

龚子棋帮蔡程昱扣上帽子,终是松开了在外套掩盖下交握的手。

夜晚让躲藏在暗处的欲望有了挣脱枷锁的藉口,而他们心照不宣。

一行人订了两个标间一个单间,方书剑主动要求和阿云嘎住,余笛认领了单间,剩下的标间自然归于龚子棋和蔡程昱。

龚子棋前所未有的清醒,蔡程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在他身后,摇手同阿云嘎说晚安。

刷卡进去,门关上的那一刻,蔡程昱被龚子棋压在门板上,唇齿交缠。

沉睡过久的怪物被天上落的第一滴雨唤醒,张开饥饿的嘴巴,妄图吞噬周身的一切。

屋里没有光,漆黑一片。

龚子棋急切地吮吸着蔡程昱的唇瓣,试图确认此刻并非潜伏在脑海深处的想象。

蔡程昱是想解释的,他想解释车上是个意外,怪龚子棋的眼睛太亮,怪龚子棋的呼吸太烫,怪龚子棋……其实是在怪他自己,怪那个瞬间火山喷薄的渴望。

他温顺地承受着来自龚子棋内心不安定的吻,双手于迟疑中搭上对方的肩背。

两个人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一起,一直到这个吻结束,仍然保持着相拥的姿势靠在门上。

龚子棋在蔡程昱的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不肯松开手,不愿意让这美好的时刻轻易结束。

他从前的忐忑与不安,早已在发梢一吻时有了答案,而现在则是寻找到了破解之术。

“子棋……”蔡程昱轻声唤他。

“嗯?”

“白天还有看片会。”

龚子棋立即在他的嘴角用力地啵一声,有些气愤地说:“睡觉!”

蔡程昱笑出声来,反过去吻他,用力响亮:“有机会再亲。”

“你说的。”龚子棋摸到蔡程昱后颈,轻轻摩挲着细碎散在那里的头发。

“痒。”蔡程昱咕哝。

“我爱你。”

被告白的蔡程昱把头埋在龚子棋肩窝,低声尖叫:“龚子棋!你犯规!”

“我没有。”

“你这样我还怎么睡?!”

“你说句话我就放你去睡觉。”

蔡程昱小声咕哝了一句,龚子棋没听清,下一秒就被怀里人咬了下巴:“我也爱你。”

龚子棋确认了,蔡程昱是个糖果罐子,摇一摇就会掉下许多甜蜜。

 

#

 

回到节目组,仍然是忙,各自分队后面对职业舞台,时间愈发不够用。龚子棋和蔡程昱并没有主动揭露两人质变的关系,却也没刻意去掩饰什么。

一切顺其自然。

入了冬,气温骤降,没多久便是一场大雪。

没见过雪的南方人去到雪地里打滚,蔡程昱穿着那身雪白的长羽绒服,蹲下身后和大地融为一体。

跟在他身后的龚子棋看着他用手拍出个蛋糕胚一样的东西,帮忙往上填了一抔雪,两个人慢慢地砌出一个小雪人的下半身。

他两专门找的隐蔽地方,远处传来梁朋杰的欢呼声和其他人的哈哈声,唯有此处静谧到只余手掌拍雪的声音。

往常冬天,龚子棋多是去滑雪,堆雪人却是很多年没做过的事情,陪着蔡程昱一起做,满是新鲜。

两个人一起堆,很快便堆出了能到膝盖高的一个雪人,但临时起意手中没有其它材料,便散开寻找能充当眼睛和鼻子的东西。

龚子棋捡了石头和叶片往回走,却见蔡程昱蹲在雪人后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哇——”他猛地蹿出去,成功吓了对方一跳。

蔡程昱险些将手中的东西扔出去,看到是龚子棋后从雪地里抓起一把雪撒过去,不轻不痒,让龚子棋轻松躲过。

“你在干嘛?”

“给你的。”蔡程昱伸手,通红的掌心中站着一个迷你的小雪人,圆乎乎的脑袋上嵌着小石子做的眼睛。

小雪人还没有巴掌大,龚子棋双手捧着,将手里拿的叶片贴在它脖颈间当围脖:“好,就叫你蔡蔡吧。”

结果回到屋里没多久“蔡蔡”便化掉了,龚子棋抱着蔡程昱让他赔自己一个“蔡蔡”。

“龚子棋,你生日礼物没了。”蔡程昱宣布刚才的雪人是他要送的礼物。

“蔡啊,不会撒谎就别撒。”龚子棋才不信他的话,紧紧搂着不会融化的雪人,两手相握,驱逐了玩雪带来的寒冷。

龚子棋的生日离最终录制不过两天,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顾不上大家一起出门热热闹闹庆祝,龚子棋摆手说不在意,十二点钟声响的时候还在李琦房间里随着音乐蹦迪。鞠红川应景地放了一首生日快乐歌,还未离去的成员齐声对他喊“生日快乐”。

一边道谢一边举起啤酒罐子干杯,龚子棋看向不知道什么溜进来的蔡程昱,笑得开怀。

寿星就这样溜之大吉,基本已经知情的人在身后起哄,一人一句酸送走了他们两个。

这个时间再出门已经不太合适,更何况白天里蔡程昱还要练习。

于是星元收拾东西去和马佳当了难兄难弟临时室友,龚子棋跟着蔡程昱回到他的房间,一推门进去,关着灯的房间里,桌子上的烛光灼目。

“生日快乐,子棋。”蔡程昱拉着他走到桌前,将蛋糕推给他,“许个愿吧!”

尽管很想此刻去亲吻对面笑吟吟的恋人,但龚子棋还是耐着心在期待的目光中双掌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许愿。

——愿你我顺顺利利,可得圆满。

这便是龚子棋最大的心愿,不管是各自的事业,还是彼此的爱情,他都希望能有美好的故事发生。

蜡烛被吹熄,龚子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调皮鬼糊了一脸奶油。

“蔡程昱!”

被按倒在地的蔡程昱被迫承受了半个蛋糕的奶油,面部全是巧克力的甜香。嘴唇上的奶油却没存活太久,因为罪魁祸首选择自己吃掉。

白天还有事,两人没有继续嬉闹,吃过所剩无几的蛋糕,洗漱后躺在了一张床上。

单人床装两个人有些挤,但也给了贴近的理由。

龚子棋睡不着,手搭在蔡程昱的腰上,听他对自己碎碎念——

“我十五岁就许了一个愿望,希望我能长到一米八。”

“成年的时候跟我妈说我不能再吃蛋糕了,我已经是大人了,结果我妈就真没给我买,我越想越不对,第二天自己买了块蛋糕吃。”

“甜食还是很好吃的,你不就很爱吃巧克力嘛……巧克力?!”

蔡程昱从床上弹起来:“我给你买的巧克力!”

他总算是想起了自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起床后再给我吧,都这么晚了,你应该赶紧睡觉……”龚子棋无奈地坐在床上,看着打开灯的蔡程昱在行李箱中翻找。

“那不行,我专门托人买的,据说是超好吃的手工巧克力。啊找到了!”蔡程昱拿着包装精致的礼盒回来,郑重其事地双手奉上,“生日快乐,龚先生。”

认认真真,标准八颗牙笑容,干净明亮的眼神。

龚子棋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怀疑下一秒心脏便要跳出胸腔。

他接过礼盒,决定以后放在枕边睡。

这份爱意,即使在梦里也想回味。

“新一年了。”

“嗯。”

“决赛加油,我的蔡首席。”

“嗯。”

“我爱你。”

“嗯。”

长夜漫漫,多的是情话要谈。

 

END.

 


一个入坑没多久时想写的故事,源于想写看片会时打啵。

最初爱的感觉,最单纯。



下一棒 @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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